弥诺斯的幽灵6
最近天气变得热起来了,宋如让女仆把窗户打开透气,她学着用冰块做一些饮品,也曾经想过像其他穿越女主角一样做些珍珠奶茶,但是首先就卡在了木薯粉这一步,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,她好像都没有什么烹饪天赋,厨房的佣人倒是根据她的一些描述对日常菜品做出了调整,比如在沙拉里面减少了罗勒叶,烤肉之前刷上少许蜂蜜,撒上芝麻,做馅料的肉沫最好用人工而不是机器等等。
“madam!your flower here!”门外传来儿童的喊声,打开门,站着一个东方男孩,他大大的脑袋光秃秃的,后脑勺挂着一簇编起来的小辫子,这是长生辫,宋如知道。
男孩笑着露出牙齿,脸上脏兮兮的,耳后有一团混着血痂的大疤疮。
这个说着简单英语的男孩是她之前在书店外面碰到的,那会儿他正提着一篮子茉莉花,看到她也很大胆,“madam!flower!beautiful!”他一边叫一边对她友好的笑着。
宋如只好把刚买的书夹在腋下,然后费劲摘下一只耳环递给他,她不敢对他说中文,那太奇怪了,但她是真心愿意帮助这位勇敢的同胞的。
那天她带着书和一篮子茉莉花回家了,后来是向日葵,再后来是荷花。
上周她从书店出来后,他两手空空,看到她出来笑着打招呼,“hi!”,宋如下意识得想给他点什么东西,男孩却连忙摆手说,“toomuch!”他好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用英语解释,自暴自弃得直接用中文说道,“您给得太多了,最近没有花了,有了我再上门拿给您,我也不是要饭的乞丐呀。”
宋如了然,一言不吭得往家里走,余光中可以看到小男孩在后面跟着她,等到了家门口,她停下来,男孩笑着和她说拜拜,她冷淡地点头,然后走进去。
这之后,小男孩偶尔就会提供上门送花的服务,他不愿收钱和首饰,宋如就让女仆准备一些耐储存的食物换给他,偶尔夹杂几本自己看过的连环画小册子。
一来二回,就这么熟悉起来了。
宋如笑着接过鲜花递给女仆,“谢谢,”她开口说道,小男孩像是有些惊喜,“你还会说中文啦!great,you great!”
宋如想起她之前认识的那些初学中文的外国人,补充了一下,“一点点。”
男孩抱着一袋子面包笑着跑开了。
宋如却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画蛇添足,幸好是个小孩子,没事没事,她这样安慰自己。
瓦尔特下班回到家,今天花瓶里的花是绣球花,白色的和蓝色的都有,中间混了一只向日葵。
看样子那个小男孩又来了。
天气很热,宋如把长发挽起松散地堆在脑后,扎一根鹅黄色的蕾丝带子,耳环和项链是配套的珍珠,她穿的是东方的服饰,很宽松的一种带开叉的长袍,可以单穿也可以内搭,袖口很宽大,领口处本来应该是紧闭的,却被女主人把扣子都解开了,露出一小段脖颈,恨不得让夏天的热气都透出去。
她正趴在沙发上看一本带图画的故事书,瓦尔特从女仆手中接过一杯冰水,轻轻走到她身后,宋如没有发现,她正聚精会神地阅读一个地方神话故事。
瓦尔特饮了一口冰水,如无其事地将杯底放到宋如的后颈处,凉得她立刻打了个激灵,“呀,”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,宋如眼睛紧盯着书页,嘴上埋怨道,“真讨厌,知道你回来啦。”
瓦尔特一口饮尽了剩下的冰水,他俯下身子看妻子正在看的故事,原来是讲中国人“舞傩逐疫”送瘟神的故事,他愣了一下,睫毛低垂,开始思索妻子是不是听说了什么。
但又看她一脸好奇,不像是有心事的样子。
“咳咳,”男人清了清嗓子,“凯蒂,你有考虑过今年夏天去哪里避暑吗?”
宋如直接僵住,啊这?我也不知道啊,她合上书像是仔细思索了一番,然后说道,“就和以前一样吧。”好样的,糊弄大师。
瓦尔特接了下去,“那可能性比较低了,是这样的,我近来收到了你母亲的来信,我想她可能是希望你陪她一起找个什么地方待一段时间。”
宋如内心立刻警铃大作,救命啊,即使她有一些凯蒂对家人们的印象,但是独自面对这一大家子人还是太困难了,尤其是凯蒂的母亲,总让她想起上一世那个对她相当刻薄的上司。
“我想我不是特别愿意见他们,”宋如为自己找好了理由,她坐起身子拉着瓦尔特的手,
“我的妹妹多丽丝,你知道的,就是不太好看的那一个,哦,是的,我只有这一个妹妹,”
宋如尽量让自己表现出自然的嫌弃,
“我实在是不愿见她,听说她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,我的天呐,三个!我已经能想象到当我们出现在同一个地方,人们会如何讨论我们了。那些烦人的亲戚们一定会问我们的,那可太尴尬了,瓦尔特,难道我们一定要去经历这种可预见的荒唐事情吗?”她抬起头,做出可怜的样子,却发现丈夫面上露出了些许尴尬,
“事实上,”瓦尔特停顿了一下,“只有你一个人会回去,额,我正好有一个工作计划需要出差完成。”
“什么?!”宋如是真的生气了,“你是说要把我一个人抛回娘家吗?”
“那一切就更荒唐了,一个婚后多年无子连回家都是孤苦伶仃的可怜老女人,人们一定会这样说我的 。”
瓦尔特居然笑了起来,“你怎么会这样说自己?今天起床后没照镜子吗?”
接着他坐在了宋如身边,安慰道,“如果你不愿回去就算了,我会回信拒绝掉的,好吗?”
“但是不要再这样说自己了,”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,“你永远是最漂亮的那一个,我也不会抛下你不管的,好吗?亲爱的。”
宋如靠着他的脖子蹭了蹭,好,她轻轻说。
心里为自己躲过一劫大声喝彩:耶!成功!!!
瓦尔特轻轻捏了一下妻子的肩膀,他看到了凯蒂眼底闪过的狡黠,在心里觉得她愈发可爱。
两个人抱了一会儿宋如就觉得热了,她迅速离开男人的怀抱,拾起沙发上的扇子呼啦啦地给自己扇风,大大咧咧,毫无形象。
瓦尔特斜靠在沙发上,望着妻子的背影出神,凯蒂变了,他心知肚明,假如他不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细菌学家,瓦尔特会怀疑凯蒂是被魔鬼附身了。
是的,魔鬼。
一个人的性格是其多年的成长环境塑造而来的,贾斯汀夫人虚荣,所以凯蒂“曾经”也很虚荣,伯纳德先生倒是个律师,但是此前也从未听说他们有过一个爱读书的女儿,除了这些,还有很多细节,凯蒂是从来不屑于和中国人打交道的,“肮脏的清国佬”她曾经这样称呼他们;凯蒂也不会害怕和多丽丝做对比,她打心底里瞧不起自己的妹妹;凯蒂为了保持身材口味清淡,不喜甜食;凯蒂最喜欢舞会和新裙子;凯蒂喜欢谈论八卦和时尚,最重要的是,凯蒂对唐森爱得痴狂。
他用手指划过杯口的棱,想起那天他们俩的对话:
“说到底,你就是不相信我会爱你!”被魔鬼附身的凯蒂(暂且这样称呼她吧)眯着眼睛对他说。
是的,你当然不会爱我。
瓦尔特在心里立刻做出了答复。
但是,那是个被魔鬼附身的不一样的凯蒂,凯蒂主动亲吻他,凯蒂和她一起阅读聊天,凯蒂喂他吃蛋糕,凯蒂和他说对不起,凯蒂为他流泪,凯蒂,凯蒂,凯蒂,凯蒂让他更加心动了,那是混合着对未知的恐惧和战栗的澎湃情感,于是他像孩子一样在心里更加崇拜她,尊敬她,与此同时,那些伴随着光明一起诞生的黑暗的占有欲和嫉妒也增加了。
这样不好,瓦尔特明白。
正如此时此刻,他有一份需要出差很久的严峻任务要完成,他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见面。
这段时间要将妻子安顿在哪里呢?
首先排除娘家,那么……只能找个合适的避暑地送她过去了,想办法给她找几个同伴,宠物也可以,要准备一些有趣的书或者连环画给她,女仆要不要也跟着去呢?常备的药物也要带上,夏季最怕传染病了。
一想到传染病,瓦尔特眉头一皱,他真的不能再拖延了,要尽快安排好妻子的行程,然后去湄潭府,那里的人手已经不够了,每天都有大量的患者死亡。
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凯蒂知道。
她一定会被吓死的。
坦白讲,他现在不愿意和凯蒂分离,如果这个被魔鬼附身的女人是上帝给的考验,瓦尔特已经一败涂地了。
但他们俩都得先活着才行。
至于让妻子待在家里,那是绝对不可能的,瓦尔特不愿意再给唐森留下任何一丝可能性了,他在心里鄙夷自己的小气,但想起上次在花园的仓促逃离,他肯定了这次的决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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